第二天吃完中飯，莫辰才往白安城去，等他進了陌廣園推開他常去的那間包廂時，白妍芷已經到了。

莫辰一眼就看出今天白妍芷來之前是用心打扮過的，難得地穿了廣袖裙，眉心還貼了一枚花佃。

兩人上次見面場景著實不太愉快，以至於這次一照面兩人心中多少都覺得有些尷尬。

“抱歉，我來晚了。”莫島主開口打破僵局。

“哪裏哪裏，是我來早了。”白妍芷起身道，“快坐吧。”

莫辰坐下，下面開場鑼響，鑼鼓點兒聲中，玉清上了臺。

“今天演得的是紅娘啊。”莫辰看向下面，“這一出之前還沒看過。”

“這幾日連著演的，你今日才來。”白妍芷說到這，望向莫辰道，“那天，我不該咬你……”

“哦，沒事。”莫辰喝了一口茶，笑道，“那次是我魔怔了，你咬得好，不然由著我胡來，說不定真要出人命了。要說錯，也是我失禮在先。”

白妍芷看著像是松了一口氣，她又問道：“你……找到傅先生了嗎？”

莫辰側身看向戲臺，嗯了一聲，也不多話。

白妍芷又問：“那這次你回來，還走嗎？”

“不走了，”莫辰笑了，“外面走了一圈，還是覺得這裏最好。”

白妍芷手中端著杯子，眼睛一直望著莫辰，她總覺得莫辰這次回來有什麽地方不太一樣了。

玉清唱罷，一片叫好聲，送花籃的、丟碎銀銅板首飾的，莫辰也跟著湊熱鬧，拿了一錠銀錠子，依舊是借著內力送出去，穩穩落在玉清腳下。

玉清留意到了那錠銀子，擡頭一看，和莫辰的目光撞了個正著，他沖莫辰一笑，莫辰也沖他揮揮手打招呼。

玉清下臺，莫辰嘆息一聲，喝了一口茶道：“明明才出去兩個月，回來之後感覺自己走了兩年似的……你說——”

莫辰突然不再說了，因為白妍芷將手中的一方帕子放在了他的面前。

“這是……”莫辰低頭看向帕子，上面繡了一個“莫”字，在莫字下面，繡著一支並蒂蓮，針腳並不整齊，但看得出也是花費了大力氣的。

莫辰頓時覺得頭大，今天他是來說清楚的，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，人家姑娘卻已經先他一步攤牌了。

“繡得還挺好看，”莫辰琢磨著該怎麽開口拒絕，想到最後還是先給個甜棗再打那一巴掌，“真沒看出來，你還有這樣的手藝，不錯不錯。”

白妍芷臉頰微紅，輕聲細語：“你喜歡就好。”

“不不不，”莫辰連忙道，“我喜不喜歡不重要，你未來的如意郎君喜歡就行。不過我覺得他肯定喜歡，畢竟像我這種練武的粗人總是欣賞不來這些細致的物件，連帕子用得都少，得是個溫文儒雅的公子才適合這個。”

莫辰說到這，不動聲色地把帕子給推了回去。

白妍芷一怔，莫辰這個行為，意思已經很明確了。

“你……是不是因為……因為我脾氣太壞了……”白妍芷說到這，紅了眼圈，“我能改的，以後我可以收起我的脾氣，你要是喜歡大家閨秀，我也能做個大家閨秀的！”

莫辰抿了抿嘴唇，決定還是不繞彎子了，他道：“抱歉，白姑娘，你是個很好的姑娘，只是我心裏已經有一個人了，這輩子都不會把他放下。”

白妍芷徹底楞住：“是誰？”

莫辰道：“是個男人”

白妍芷怔怔道：“這個人 ……不會是……是傅先生吧？”

莫辰擡眼，看向她，點點頭。

“可他，他是……你知道的！他的身份！”白妍芷壓低聲音道，“你們不可能的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莫辰道。

白妍芷還要說什麽，莫辰卻看向門口道：“玉清，都站了好久了，不進來坐坐？”

門吱呀一聲被推開，玉清已經換下了戲服，卸了油彩，穿著一身竹青袍子走了進來。

“原本是想上來打聲招呼的，在外面的時候聽到你們在說話，想著這時候進來不太妥，正要走就被莫島主叫住了……”玉清道。

“無妨。”莫辰想著有個人在，氛圍總不至於太尷尬，反正他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。

“噌——”白妍芷突然抽出背後的蝴蝶雙刀。

“白姑娘別沖動啊！”玉清連忙上前，攔在莫辰的前面。

莫辰連忙把玉清往旁邊一帶擋在了身後，玉清手無縛雞之力還來逞什麽強？若白妍芷真生氣動起手來，他還得救人，多麻煩。

然而預想中的刀並沒有砍向自己，白妍芷用雙刀幾下劃爛桌上的帕子，含淚瞪了莫辰一眼，一扭頭跑了出去。

莫辰看著桌上被劃爛的帕子，想到自己對傅楚希何嘗不是如此一顆真心，卻沒料到自己轉頭也變成了傷了別人心的人，心中不免感慨，忍不住嘆了一口氣。

“哎……”莫辰端起茶杯又放下，“茶真沒味，回家喝酒去！”

玉清道：“莫島主不如去我那裏喝杯酒吧，上回我朋友來的時候給我帶了兩壺酒，但我平日裏鮮少喝酒，放著也可惜。”

莫辰一聽有酒喝，也不糾結了，一巴掌拍在玉清的肩上道：“走！喝酒去！”

玉清包裹嚴實地下了回廚房，給莫辰弄了幾道下酒菜，又陪著莫辰喝了幾杯酒，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莫辰在喝，玉清在一旁微笑奉陪，到後來莫辰喝得多了，想聽玉清唱戲，玉清便起身給他唱了一段《戰隴山》，莫辰閉著眼睛仿佛就能聽見傅先生在一旁搭著唱，他灌了幾口酒，嘆了口氣。

“真想再聽一回戰隴山啊……”莫島主感嘆。

這天莫辰喝光了玉清兩壇子酒，直到入夜方才離開，玉清不放心地送莫辰出了大門，見他整個人還算清醒，走路的時候也沒有飄，這才回去。

莫辰沒有回陌塵島上，他一路走到了城西，敲響了傅府的大門。

開門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廝，開了門見個陌生公子一身酒氣的站在門口，便問道：“公子，您找誰？”

莫辰笑了：“我找傅先生，傅先生可在家？”

小廝搖頭道：“不在。這宅子雖然寫的是傅府，但主人家是姓莫的。”

莫辰一時間心情覆雜，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口，只靜靜地往裏面望。

小廝被他弄得發毛，連忙去找福管家求救去，福管家一聽來找傅先生，便跟著出來瞧瞧，然後就見莫辰像是沒魂兒似的站在門口發呆。

“莫島主！”福管家連忙上前，一靠近莫辰就聞到了很重的酒味，“您怎麽喝這麽多酒？我扶您去休息。小林，趕緊的過來幫把手，這就是我說過的咱們的新主子！”

福管家和小林把莫辰送到傅楚希之前住的院子，裏面一草一木都沒有動，房間裏的布置也一如往常，只是到處都打掃得一塵不染。

莫辰坐在床上，看著福管家送來熱布巾和洗腳水，他坐在床上由著小廝給他洗腳，一面用熱布巾擦了臉。

福管家又去準備了熱茶和解酒湯，都放在桌上叮囑莫辰記得喝，就帶著小廝下去了。

福管家一走，莫辰倒頭就睡了，然而這一夜總也睡不安穩，直到第二天福管家來敲門，莫辰還有一種才剛躺下的感覺。

福管家準備好了早飯，都是以前傅先生在家時候常吃的，莫辰默默地吃著早飯，都是曾經熟悉的味道。

莫辰覺得自己瘋魔了，在傅府的時候總覺得到處都是傅先生的影子，就好像閉上眼睛就能感覺到他在身旁。

吃完飯莫辰便回去陌塵島了，照舊過著每天練劍、修煉心法和去高長老那裏坐坐的單調日子，只是他不敢再去傅府了。他貪戀那種閉上眼就能感覺到他的感覺，又害怕待得太久，總有一天在這個地方找不到他留下的痕跡，終有一日把他忘了……

這天，馬堂主來的時候，莫辰正在桃花樹下修習內功心法，一副入定老僧的模樣。

馬堂主也沒敢上前打擾，就遠遠地站著，直到莫辰緩緩地睜開眼睛，伸手去拿旁邊的酒壺，這才走了過來。

馬堂主道：“島主，我們的兄弟忙活了這麽多天，都沒有找到漠狼的行蹤，他好像消失了一樣。”

莫辰蹙眉道：“人不可能憑空消失，最後一次有人見到阿浪是在什麽時候？”

馬堂主道：“還是您說的那次，三月初三，燕池鎮。”

莫辰拿著酒壺的手頓了頓，他心底升出一點荒唐的想法，這想法轉瞬即逝。莫辰捏了捏眉心，自己瞎胡想什麽呢，傅楚希怎麽會讓人動阿浪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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